半月后,容浔选了个好日子,为宛姝举行册封典礼。虽说是个良媛,但比起贵人的仪式,还是繁琐了些。

    晋封这日,宛姝身着黄色长裙,细腰以云带约束,更显出不盈一握。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,映得面若芙蓉,一头青丝梳成华髻,莹亮如雪的明珠点缀在发间,繁丽华贵。

    宛姝莲花移步来到紫宸殿,姿态卓然,笑意舒朗,随后柔柔俯身,甩帕,“嫔妾给皇上皇后请安,皇上万福,皇后金安。”

    文锦满意地点点头,“瑄良媛很是得体,今日被封为良媛,来日要是能诞下个一男半女,封嫔封妃,便是指日可待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着急,姝儿身子不好,再养养。”容浔话落,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惑人笑意。

    宛姝倒是不以为然,神色从容地恭敬道:“是,嫔妾谨遵皇后娘娘的教导。”

    “好了,起来吧,跪久了小心膝盖疼。”容浔三步并作两步,扶起了宛姝。宛姝眉心微动,还给容浔一个浅笑。

    文锦仿佛无意一般,神色间却是满是愁容,缓缓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走出紫宸殿时,文锦的心结似乎还是未打开。

    一旁的侍女司琴倒是瞧出了什么,安慰道:“娘娘放宽心,到底也只是个良媛而已,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只是个良媛。”文锦抬眼看着天空,眼底深处泛着恍惚,“只是个入宫不到半年,连升两位,还让圣上亲自赐封号的良媛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也真是的,随便赏个封号就是了,竟自己亲自来拟,不是存心惹娘娘不痛快吗?”司琴似乎心有不甘,替文锦打抱不平着。

    “陛下喜欢,本宫也无可奈何。只是你刚才的那番话,说过也便罢了,不要再让本宫听到第二遍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司琴俯身赔罪。

    天气渐渐暖和了一些,宛姝立于锦绣宫内,看着阳光从树影下透下来,明亮耀眼。正当她想回身时,却从远处听到了一阵声音。

    ——琵琶的声音。

    宛姝的眼神明亮了几分,她顺着乐声而去,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流云殿殿前。宛姝踏步而入,见殿内床榻桌柜齐全,但桌椅陈设却很是质朴,四壁粉墙上挂着几幅字画,透着素净典雅之气。

    见有人进入,女子放下琵琶,转过身子这才发现宛姝的存在,连忙起身行礼,“嫔妾流云殿才人温氏,见过瑄良媛。未曾远迎良媛,实在是失礼。”

    宛姝扶起她,只见她凝脂般的雪肤之下,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,双睫微垂。一股女子羞态,娇艳绝伦。

    宛姝连忙收回视线,笑道:“一直听闻流云殿有一位温才人貌美如花,却因为抱病不得空见到。今日一见,才人的容貌果真让人过目不忘。”

    温潇月双目婉转,含羞带怯,柔柔道:“良媛谬赞了,嫔妾不过蒲柳之姿,又因身子虚弱,只是一个不得宠的才人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才人何须妄自菲薄,我可是听到才人的乐声才急着赶来的,这样上好的乐声,又怎会得不到皇上的宠爱。”说到这里,宛姝垂眼望向琵琶,只觉得有些不自在。

    当初的她就是因为乐声才得宠,容浔因为乐声注意到她,难保不会注意到别人。见潇月话声轻柔婉转,肤色白皙,实在是个出色的美人儿。

    潇月掩面笑道:“良媛此话真是折煞嫔妾了,只是皇恩浩荡,又岂是嫔妾可以承受的。倒不如琵琶声,来得赏心悦目。”

    宛姝颔首,“我倒是与才人的想法不谋而合,不如再来一曲如何?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潇月应道。暖阳洒在她精致的脸庞上,乐声中似乎汇成一副鲜明的风景画。宛姝也闭上双眼,沉醉在曲声之中。

    冬天眼见已经过去了,空气有些湿润,却依旧带着些许寒意。这日,宛姝受到舒妃的邀请,前去华阳宫品茶。

    宛姝想到此前华阳宫之事,不由得头皮发麻,脚底发软。神色恹恹地别过了头。

    棠音看出宛姝心中所想,于是开口道:“小主还是去吧,否则舒妃娘娘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一想到那日,我便有些害怕。”宛姝眨巴着眼睛,不愿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一切。

    “奴婢知道,只是这次听说还有几位小主同您一起,小主不必害怕。”

    宛姝看着棠音,心中颤动,于是便点了点头应了。

    宛姝是第一个到的,依次而来的还有叶昭灵,云贵人与澄婕妤。

    再踏入华阳宫时,宛姝只觉得喉咙发干,似乎小产那日的景象依稀在眼前,努力不再回想那日的事情,只低垂着头品尝着自己的茶。

    舒妃懒懒地端起桌子上的骨瓷茶杯,轻轻用茶盖拂去水面上的茶沫,淡笑道:“想着好久没和姐妹们叙旧了,小产后的身子也调理得差不多了。今日刚好有空,便邀请你们来华阳宫一聚。”

    随后舒妃的目光落到宛姝身上,目光微动。“瑄良媛是第一次来本宫这儿吧?你现在是圣上身前的红人,可别拘束了才好。”

    宛姝抿了抿嘴巴,颔首道:“是,多谢舒妃娘娘。”

    道过谢后,宛姝垂眸,将唇角的笑意转化为苦涩。

    云贵人也端起桌上的茶杯,闭眼享受般的闻了闻清香,赞不绝口道:“舒姐姐宫里的可真是好茶。”

    “妹妹过奖了。”随后舒妃放下茶杯,看向云贵人那对她来说甚是碍眼的小腹,笑道:“妹妹怀着皇上的骨肉,宫里自是挑着好东西送去了。难为妹妹还肯看上本宫这里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云贵人脸颊泛红,放下了茶杯,尴尬地笑道:“舒姐姐哪里的话,谁不知道瑾妃之下便是您获盛宠,嫔妾只是一个小小贵人,又如何能与娘娘相较呢?”

    “那都是怀孕之前的事了。”说到这,舒妃的目光深远,仿佛在回忆些什么,淡淡道,“失子之后,这华阳宫可真是门可罗雀了。若说起这身子,妹妹是比本宫有福气的,好好珍惜吧。”

    舒妃话落,云贵人只好抿抿嘴巴,不再回话。

    舒妃并未把云贵人的神态看在眼里,站起身子,笑着说:“初春了,本宫想着去御花园逛逛,不知姐妹们可否愿意陪同?”

    “舒妃娘娘发话,嫔妾哪敢不从。”叶昭灵赶忙献了个殷勤。

    一行人来到了御花园,风中还透着些许微凉,御花园中的湖水也逐渐展现清澈的容颜,湖面上留着春风划出的层层涟漪。

    澄婕妤不知何时站到了宛姝身边,幽幽道:“在这宫里,有时就和这池里还未开的荷花一样,身不由己。”

    宛姝蹙眉,转头看向她,“娘娘已是婕妤,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,何谈身不由己呢?”

    澄婕妤凄凉地笑道:“如今你得圣上盛宠,自然是不懂这身不由己。”

    宛姝虽不解澄婕妤何出此言,却还是安慰道:“娘娘有娘娘的身不由己。嫔妾也自是有嫔妾的身不由己。就算获宠,也要担心这荣宠指不定哪天就没了。在这宫中,到底也是孤苦一人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,获宠担惊受怕,无宠任人践踏。”澄婕妤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幽邃,让宛姝看了悲伤。

    话落,宛姝注意到一旁站在湖边的云贵人。望着她略略鼓起的腹部,宛姝有些担心。正当她准备前去告知她一声的时候,却停住了脚步。

    事情总是以它最出乎意料的方式上演,宛姝见云贵人站直了身子,紧闭着双眼,风吹拂着她的发丝。忽然宛姝见她的嘴角微微抽动着,美丽的面庞上透露着不甘,随后便明晃晃地跌落在湖中。

    见此宛姝不由得捂嘴大叫,她眉头紧蹙,被吓得连连后退。纵使脸上再云淡风轻,也无法掩盖内心的疑惑与慌张。

    “发生什么了!”远在纤羽桥上的舒妃与叶昭灵闻声走来,见此场景也不由傻了眼。

    “快救云贵人!”此时此刻,澄婕妤倒是出奇地镇静,连忙唤过身旁的小厮,让他跳进去救人。

    几个小厮一同跳进湖中拉起了云贵人,见云贵人浑身冰冷,不停地抖动着,仿佛被看不见的野兽撕咬着,嘴里也不禁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。

    前前后后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,最后澄婕妤把云贵人带回了自己的重华宫,并吩咐人照看着。与此同时,澄婕妤派人前去宣太医,宛姝也派人赶忙将此事禀告给了身上和皇后。